中国楹联文化的分类解读（上）

摘要：对联可记录悠远历史、传承灿烂文化、寄托诗意情怀，阐明万物哲理。楹联文化是璀璨的华夏文化中一个雅俗共赏的文化品种，中国楹联文化洋洋大观，可从官场政治权谋的文化透视、经济行业盛衰的文化凸显、历史人物形象的文化折射、自然地理风貌的文化建构、事业爱情并重的文化品位、远大理想抱负的文化浸润、品格情操养成的文化熏陶、世事友情感悟的文化底蕴、游戏娱乐文字的文化图景、旷世绝联智慧的文化寻根十个方面管窥中国传统文化之博大精深和源远流长。

山东政法学院传媒学院副院长    张建波教授

小说虚拟的人物情节中可以领悟现实冷暖，历史上下五千年的空间里能够求索人类文明传承，杂文的嘻笑怒骂常直指悲情人生的万种情怀，诗歌的和谐韵律往往震颤于自然胸怀之中。对联虽小道，但可记录悠远历史、传承灿烂文化、寄托诗意情怀，阐明万物哲理。

楹联文化是璀璨的华夏文化中一个雅俗共赏的文化品种，透过玲珑典雅的对联，可以看舞台上幕起幕谢，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以观人世间潮落潮升，花开花落自有时。楹联既能为志士言胸中之志，为商贾百业憧憬兴隆之景，为黎民欢庆盛世之昌，又能为节日增添文化底蕴，为名胜撷取遗迹精华，为城乡串起历史渊源。

中国楹联文化洋洋大观，可从官场政治权谋的文化透视、经济行业盛衰的文化凸显、历史人物形象的文化折射、自然地理风貌的文化建构、事业爱情并重的文化品位、远大理想抱负的文化浸润、品格情操养成的文化熏陶、世事友情感悟的文化底蕴、游戏娱乐文字的文化图景、旷世绝联智慧的文化寻根十个方面管窥中国传统文化之博大精深和源远流长。

一、官场政治权谋的文化透视

政治风云变幻无常难料，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建功立业、造福万民是每位从政人士之理想。但美丑互现，善恶相连，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透过楹联，能穿越文字悟透从政经，透过楹联，能明晓世间抑恶扬善理。

四川成都武侯祠有一名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则宽严皆误，从来治蜀要深思。此联为历代政治家所熟稔，据此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幅对联来历为：光绪二十七年，岑春煊任四川巡抚，镇压农民起义。其师赵藩写此联欲进行委婉规劝，送此联至成都武侯祠途中，故意敲锣打鼓经过巡抚衙门，以引其注意，结果却是老师降职使用。现实生活中恪守此联者呆板，变通者狡猾。旷世之才悟其理，行其意，成其业者稀。追古思今，和平与发展是永恒主题，当前世界，冲突事件频发，战争隐患犹存。大至民族国家，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应审时度势，谋求合作与双赢共存，坚持原则与灵活并重。小至个人团体，应在思想上重交流，勤沟通，与人为善，共谋发展，于区分轻重缓急间掌握分寸尺度，讲求工作艺术。

谢翊南任福安县令曾写一联明志：无事莫生事，有事莫畏事，此之为解事；在官勿旷官，去官莫恋官，乃可以服官。古人讲从政以德。当官就应在其位，谋其政，怀仁抱德，明镜高悬，而不是“千里做官只为衣和穿”。现实中形象工程为官员所“青睐”，前有吹鼓手，后有马屁精，谈笑有心腹，往来有小兵，应属于“无事生事”之举，一旦有事则听命于权势，曲膝于高官，尽踢皮球、和稀泥之能事，甚而至于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此为“有事畏事”之徒。做官当常思头上明月与青天，常念心中公正与清廉，公生明，廉生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即使解甲归田，放马南山，也应仰无愧于天地，俯无愧于人民。

明朝末年大臣洪承畴受崇祯皇帝倚重，以忠节自命，悬一联于中堂：君恩深似海，臣节重于山。然世事难料，后松山兵败被俘，无奈曲膝降清，以致晚节不保,后人在对联后各加一字以嘲讽：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于山乎？后洪劝降黄石斋遭拒，黄以联明志：“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犹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联中暗嵌“史可法、洪承畴”之名，爱憎之情溢于言表。政治生涯中宦海沉浮常见，达则鞠躬尽瘁，兼济天下，穷则韬光养晦，独善其身。但在国家民族大义上应秉持气节与尊严，即使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也绝不能曲膝求荣，变节卖国。由此忆及精忠报国如岳飞者“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慷慨激昂如文天祥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杀身成仁如谭嗣同者“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当然封建忠君思想已渐行渐远，历史的幕布正以新的面貌徐徐拉开。

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何人撰写此联不详，但联语精妙绝伦为世人称道。光绪三年，河北蝗灾、浙江水灾、陕西雹灾，水火无情兼有天灾人祸。一时哀鸿遍野，一度民不聊生。当时主政者宰相为李鸿章，安徽合肥人，户部尚书为翁同龢，江苏常熟人。此联妙在肥与瘦强烈反差，熟与荒鲜明对比，鞭挞之意呼之欲出：高高在上者锦衣玉食，心宽体胖，一幅歌舞升平欣欣向荣之图景，芸芸众生也风餐露宿，幕天席地，一副面黄肌瘦颗粒无收之惨相。痛定思痛，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当今人发出“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的呼声时，应是在位者深思熟虑之际。愿从政者于细微处领略大局之重，于人生空白中凸显泼墨之浓。

二、经济行业盛衰的文化凸显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理论上，每一种职业都无高低贵贱之分，纵横捭阖的政治家难有家庭亲情的空间；资本雄厚、挥金如土的富豪们常常担忧经济的动荡和衰退；才华横溢、鼎鼎大名的大作家也有兀兀穷年、孤灯只影的寂寞情怀；家喻户晓、歌迷如云的音乐家其实也是观众眼中的物化道具，但每一行业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隔行如隔山，每一行业都有着自己的价值所在。

“虽是毫末技术，却是顶上功夫。”是理发店的绝好广告词，“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是耳熟能详的生意招牌。“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是乾隆皇帝南巡时在江苏通州时想起北京城附近的通州而妙手偶得之联，遍考群臣不得。只有纪晓岚眼见街头上挂着“当”字大招牌的当铺，灵机连缀下联：“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上联用“南、北、通、州”四个字重复组成，想得十分巧妙，下联也是由四个字“东、西、当、铺”重复组成，对得十分工整。今人穷思尽智连缀无数下联，各具行业其妙，“春读史，秋读史，春秋读史读春秋 。”与“古学者，今学者，古今学者学古今 。”两联皆摹写学者书生之状态。“好判官，坏判官，好坏判官判好坏。”则暗讽法官良莠难齐之情形；“大赌场，小赌场，大小赌场赌大小。”描写赌场沉渣泛起之图景；“破包袱，烂包袱，破烂包袱包破烂。”则刻形尽相写出废品行业的特性，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男嫖客，女嫖客，男女嫖客嫖男女 。”则是色情行业的绝佳注脚。

三 、历史人物形象的文化折射

傅雷译罗曼罗兰小说《约翰克里斯朵夫》中有句名言：“真正的光明不是没有黑暗，而是不被黑暗所吞噬；真正的英雄不是没有卑劣的情操，而是不被卑劣的情操所征服。”《三国演义》开篇便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沿历史长河溯流而上，可从历史人物足迹感悟一世情怀。

“两艇并行，橹速不如帆快；八音齐奏，笛清难比萧和。”此联流传甚广，版本不一，有人讲上联一武将出，下联一文官对。此联含三国鲁肃、西汉樊哙，宋朝狄青、西汉萧和四人物。文武之争，历来难明。其实文武难分伯仲，文安邦，武定国，相得益彰，如蔺相如与廉颇，都是擎天白玉柱，均为驾海紫金梁。何时文官不贪钱，不嫉贤妒能，何时武将不怕死，不拥兵自重，将是社会之幸，人民之福。

“昨晚敲棋寻子路，明朝对镜看颜回。”此联中子路和颜回都是孔子贤徒，春秋鲁国人，两人名另有含义。休闲时琴棋书画皆是雅兴，均可怡情，于博弈廝杀间嗅到战火硝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人生如梦有醒时，世事如棋局局新。当你游戏消遣人生时蓦然发现白发已生，青春不再，而岁月恰如一江春水，悄悄东流不复返。

山西霍县韩侯岭韩信墓有一联“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高度概括了韩信一生成败，属楹联中翘楚。韩信知己是萧何，京剧有《萧何月下追韩信》，成语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两妇人是指漂母和吕后,韩信对漂母可以涌泉相报滴水恩，对吕后只能将不共戴天待来世。该联寓意深刻，有时好朋友一旦因名利分道扬镳，可能成为可怕的敌人，因你的软肋和脉门已不是秘密，而且不设防的心灵容易受伤，“祸起萧墙，家贼难防”就是明兆。

古人诗酒风流，传承佳话无数。“贾岛醉来非假倒，刘伶饮尽不留零。”此联传为唐伯虎友人与唐伯虎所对。贾岛唐末诗人，刘伶晋时“竹林七贤”之一。酒之为杯中物，可浇胸中块磊，抒人间真情。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酒与诗文结缘,杜甫《饮中八仙》写酒圣“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山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辛弃疾《破阵子》写“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尤喜李白《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真是天上酒星，地上酒泉，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半边山，半边路，半溪流水半溪枯；一块碑，一行字，一句成联一句虚。”相传某地有山名“半边山”。一日，苏轼、佛印、黄山谷三人往游，苏东坡见景生情，出上联求对。佛印、黄山谷不能为，苏轼欲自对，亦不得。故让黄山谷将半联刻碑竖于山前，一直无人能对。清代，李调元见碑，对为：“一块碑，一行字，一句成联一句虚。”并言苏东坡并非不能对，其勒石立碑本身就已足对，只是留待后人意会而已。 真是神交千年之友，灵犀不点通性。

“持三字帖，见一品官，儒生妄敢称兄弟；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布衣亦可傲王侯。”清末，孙中山留学归国，途经武昌，闻湖广总督张之洞办洋务兴实业，欲与一见，便投名刺曰：“学者孙文求见之洞兄。”张之洞见来人名不见经传，竟敢同自己这个堂堂一品大员称兄道弟，便在纸条上写出上联让门官交孙中山。孙中山旋即写出下联传进去。张之洞见了，暗暗称奇，立即下令开中门迎客。可见伟人胸怀天下者常有言语非凡之举、有“见大人则藐之”之行，气度自是不凡，胸有诗书气宏。

四、自然地理风貌的文化建构

人与自然和谐是永恒主题。不知何时，人们渐远了自然，钢筋水泥的大厦割断了其间的纽带，也隔膜了世道人心。物欲横流之下，如何把握航向？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就在那无数山水之间，心中忧伤不见，逃脱了世俗人情，得以亲近自然。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此联见济南大明湖铁公祠，《老残游记》曾引此联。清新明快，以浓墨写意，令人油然而生向往之情。此联渊源为；清嘉庆九年，山东巡抚铁保在大明湖小沧浪亭下，款待金门学使刘凤诰，刘撰此联，书法家铁保写就。虽说远方有风景，生活在别处，但人人应珍惜身边一切，在济南春夏可游大明湖，秋冬可登千佛山，至情至性人能于山水间见自然性情。

“何日黄鹤重来？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今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商邱宋牧仲所作。武汉黄鹤楼始建于三国东吴黄武二年（公元223年）。崔颢《黄鹤楼》中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去悠悠。”李白《黄鹤楼闻笛》有“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历史的星空让人敬畏，闲看白云知渺小的同时也会懂得如何打开尘封已久的心灵。

五、事业爱情并重的文化品位

人生四大乐事为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面对事业和爱情两扇大门时，少年人往往是犹豫徘徊加彷徨，尤其在事业起步和爱情朦胧时。少年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过来人答：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少年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过来人答：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少年人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过来人答：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清末湘军统领、洋务派代表人物湖南左宗棠少年清苦自题此联为志。少年时代当有“直挂云帆济沧海”之雄心壮志，鼠目寸光者往往朝思暮想一己之利，事事锱铢必较；胸无大志者常常念念不忘安乐家园，到处求田问舍。读书万卷方能“胸有诗书气自宏”，神交古人才会“江山代有才人出”。

“世间惟有读书好，天下无如吃饭难。”清学者包世臣作此联。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自由自在读书好，读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何暇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不是为了吃饭。有一饭碗难，铁饭碗尤难，这说明就业的重要性。但真正读书人，读而不死是为神，必定有饭碗。

西湖月老祠联有联“愿天下有情人，皆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爱情与婚姻的曲线可以相交或平行。爱情是一首清新的诗歌，婚姻是一篇写实的散文。有时阴阳差错，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有时弄巧成拙，墙里秋千墙外道，多情却被无情恼。流行歌词声犹在耳，“为了爱孤军奋斗”，甚至于“死了都要爱”，这是当代年轻人的真实写照还是仅仅一个干瘪的口号？青春校园是编织梦想的乐土，许多大学生以誓言为证，以天涯为限，凭借隐形的翅膀，悄悄传递你的眼神，从而造就神话的殿堂。当然应该铭记：人生能有几何？恋爱切莫三角。